黑暗中，有喘息的聲音。

謝瑾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能依稀看得見灰色的輪廓，四周還有倒塌的、灰白色的柱狀體。

她靜心屏息，四周喘息的聲音更加清晰起來。小徒弟扒著她的腰，明顯也感覺到了四周的危機，將臉埋進她衣料裏，不肯擡起來。

東30，北50，西120，南60。謝瑾冷靜地在心裏給自己報了點，反手抽出背後的長弓，彎弓搭箭。

精靈弓上雕刻著白金生命樹的花紋，栩栩如生，在黑暗裏發出淡淡的光來。謝瑾感到周圍的喘息聲急促起來，先前穩定的點開始游移，不再猶豫，預判系統怪的走位，瞄準了北55推弓收指，眼看一支長箭就要離弦而出！

沒想到拉弓的右臂被重重地拐了一下！謝瑾本處於高度專註之中，這一下拉弓的重心被卸了力，長箭滾落在地上，謝瑾整個人也狠狠地一趔趄，長弓險些脫手。

長箭滾在地上發出很響的一聲“當啷”的聲音，還彈了好幾下。謝瑾長耳聽見四周怪物喘息聲驟然急促，輕輕的走動變成了重重落地的腳步聲，四周原本遲緩的怪物像是覺醒了一樣向她們沖過來，眨眼一陣腐蝕性的紫黑箭風就掠到謝瑾面前來！

闖了大禍的顧知念忍不住驚叫道“啊！”隨即像受了驚嚇一樣緊緊地抱住謝瑾的右胳膊。精靈本來就不是以蠻力取勝的種族，這下手臂上掛了一個幾十斤的累贅，謝瑾別說再開弓了，連腰間的刀都沒法及時拔出來！

謝瑾斷喝:“放手！”

小姑娘則是一幅明顯被嚇傻的樣子，像溺水的人緊緊抱住浮木一樣就是不松手，還把臉貼在她手臂上拼命搖頭，謝瑾一時根本甩不掉。

時間緊急，沒時間跟她說第二句話，更別提解釋讓她放手才能更好地保護她，不是丟下她的意思。謝瑾當機立斷，就力把左手臂也環了上去，將柔軟的小姑娘牢牢護在懷裏，腰上卸力往後一倒！

重重摔在地上的時候她感受到了背部的巨痛。滿地的枯枝敗葉在她倒下的時候深深地刺進了她的後背輕鎧沒有覆蓋到的地方，隨即傷口像是被塞進了一只活刺猬一樣疼起來。系統的提示音同步響起:

［系統］玩家阿爾彌斯為〈魔化的樹枝〉所傷，血量-500。

［系統］玩家阿爾彌斯進入〈汙染〉狀態，每秒持續失血-100，五分鐘後狀態還未解除將進入〈重傷〉狀態。

她顧不得管那許多，手臂收緊摟緊了懷裏的一團，忍著痛就地一滾，滿地的樹枝又紮進了她只蓋著一層白紗的小臂。

她顧不上耳邊叮叮咚咚的提示音，在滿天紫黑的箭雨裏尋得一點生機。付出了被幾道箭風擦傷的代價，她硬生生在那點間隙裏鉆了出來，打了一個滾翻身躍起，背後三對薄翼展開，跳到了一堆坍塌的樹柱堆成的廢墟後頭。

外面叮叮當當的箭雨打在廢墟外頭，謝瑾蹲了下來，緊緊地捂住了顧知念的嘴，隨即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顧知念被捂著嘴，發不出聲音，快意地欣賞死對頭狼狽的樣子。

女精靈蹲在她身側，下巴尖成一個冷峻的弧度，抿緊了唇瓣。她原本冷白的臉被箭風擦出好幾道傷口，皮肉翻卷的邊緣是紫黑的，中心汨汨流著紅血。

她小臂後背所有的傷口都是這個樣子，不是單純的流血，或大或小傷口邊緣的血肉都泛著紫黑色，鉑金色的長發淩亂地糾纏起來。

謝瑾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是劇烈的疼痛，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狼狽過了。前方危機叵測，懷裏是一個毫無戰戰力需要被保護的小姑娘，謝瑾咬著牙，從包裏掏出回血的繃帶，給自己纏上。

那點微末的回血量根本比不上謝瑾失血的速度，顧知念不敢出聲，將一顆碧綠的丹藥遞到謝瑾嘴邊，無聲地碰了碰她。

謝瑾感覺唇瓣被一個涼涼的東西碰了一下，低頭看去。紅衣小姑娘的發髻散了一半，眼睛也紅紅的，見謝瑾看過來，蠕動著嘴唇無聲地說了什麽。

謝瑾看出來:她在說，對不起。

謝瑾微微張口含住了那顆回血的丹藥——盡管它並不能起什麽作用。然後盡量把動作放溫柔的，別了一下小姑娘耳邊的鬢發，搖了搖頭。

顧知念擡頭看，女精靈一身狼狽不堪，卻依舊面無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她蔚藍的眼睛看向自己，然後搖頭。

謝瑾擡手的時候，她還以為謝瑾氣得要打她，下意識閃了一下；結果謝瑾停頓片刻，只是不帶任何責怪意思的幫她理了理頭發。

顧知念心情有點覆雜，她想，早對我好點兒不就沒事了。

謝瑾又比了一個“噓”的動作，微涼的指尖壓在顧知念柔軟的唇上，再離開時，白瓷一樣的指尖染了絲縷的胭脂紅。

她指了指廢墟裏，對顧知念擺了擺手。過了一會兒，頭上飄出透明氣泡框:

［當前］阿爾彌斯:別動。

她從顧知念的手裏抽出了她的右臂，小姑娘的懷抱乍然一空，臉上出現一瞬間的茫然。

謝瑾本來已經半站起身，看到這一幕，擡手解開了披風雪白的系帶，將厚重的披風團成一團，塞進了顧知念空蕩蕩的懷裏。

顧知念抱了個滿懷，再擡頭，只看到精靈長靴一蹬，躍出了廢墟。

手裏精靈的披風有一點獨特的冷冽氣息。顧知念下意識用臉頰蹭了蹭柔軟的布料，想，什麽味道？

像雪一樣冷，一點點寒意浸出來。

她想了一會兒那到底是什麽味道，不是花香不是人工香精也不是水果味，說不上香，有凜冽幹凈的寒意，像謝瑾這個人一樣。

想著想著，顧知念覺得抱著仇敵的披風研究是什麽香味，這個劇情發展似乎有點奇怪。她把披風從臉前拿開了，抱在懷裏，開始研究面板上謝瑾的血線。

那條線一直在很不穩定地上上下下，從白到飄黃到飄紅，勉強地維持一個比較緩慢的下降速度。顧知念好奇了，外頭是個什麽戰況？

她抱緊披風，踮起腳尖，扒著廢墟的邊緣，悄悄地往外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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